(資料圖)
......(節選)
如今,人到中年,方知“草木搖落”的滋味。鬢角眼見著有了星霜之色,倒還不打緊,最是那頭頂,日漸稀疏起來,已能隱約感到頭皮的光亮。理發,成了一件需要勇氣的事。從前是一月一兩次,如今竟拖到一個季度才肯去一趟。坐在那張熟悉的椅子上,總要嚴格地、近乎固執地吩咐師傅:“只修修鬢角與后頸便好,頭頂上的,一絲一縷,都請手下留情。”仿佛那剪刀下去,剪斷的不是頭發,而是我與那繁茂青春的最后一點聯系。
這般情景,在家里卻成了兒子眼中的趣事。他受我的影響,小小年紀,竟執意要蓄起長頭發,問他緣故,他理直氣壯地回答:“現在不多留點,以后像爸爸一樣掉了,可就沒了!”童言無忌,聽得我先是愕然,繼而與妻子一同大笑起來。笑過之后,心里卻漾開一片淡淡的、無可奈何的漣漪。
前些日子,妻子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勸我:“既然這樣在意,不如去買頂時興的假發戴戴,立時便年輕了。”我搖了搖頭。假發固然是好,但那終究是別人的頭發,或是人造的繁榮,罩在頭上,騙得過別人的眼睛,卻騙不過自己的心。我對她說:“有,便珍惜著;真到了無的那一天,大大方方地剃個光頭,倒也干凈。世間萬物,來去有時,強求不得的。”
這話是說給她聽,也是說給自己聽的。臉上的須,是“野火燒不盡,春風吹又生”;頭上的發,卻是“黃鶴一去不復返,白云千載空悠悠”。這一場“刮”與“蓄”的拉鋸,竟成了我半生最直觀的注腳。造化便是這樣弄人,你孜孜以求的,它慳吝不予;你避之不及的,它卻慷慨相贈。
然而,靜夜思之,卻也釋然。草木有榮枯,四時有更替,人生亦然。青春的繁盛固然令人懷念,但秋日的疏朗,也未嘗不是一種清減的風致。重要的是,在“刮”與“蓄”之間,我漸漸學會了與這不完美的自己,與這不可抗的自然規律,坦然相處。這或許便是歲月能給予一個人的,最好的禮物了。
于是,每日清晨,我依舊會從容地拿起剃刀,刮去一夜滋長的須髯,也順便刮去些昨日的疲沓;再用手輕輕理一理那日漸稀疏的頭發,將它們安置得妥帖些。鏡中人,雖已非少年容顏,眼神卻溫潤,眉宇間,是時光雕刻后的平靜。
這般老去,似乎,也還不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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